認識的飛躍：《中國腦死亡鑒證》 —— 查看此書介紹
陳雪春 2005-3-20 21:40:39
認識的飛躍：《中國腦死亡鑒證》《姑蘇晚報》記者陳雪春
《中國腦死亡鑒證》出版了，我也就干完了一樁很累人的活兒。說實在的，下筆之前并未完全掂出這個題材的分量，待筆觸不知輕重進入國人忌諱進入的死亡領域，我才幡然醒悟，生命里真的不能承受之重！
話題始自去年5月那場悲慘的英倫車禍，關注新聞的人一定記憶猶新。那段不平靜的日子里，鳳凰金牌主播劉海若的名字及其“腦死亡”的消息連篇累牘大殺眼球。然而奇跡發(fā)生了，“腦死亡”的劉海若蘇醒了，“英國判死，中國救活”的說法隨之盛傳。問題在于，現(xiàn)代醫(yī)學已經(jīng)證明“腦死亡”的人就是死人，百分之百救不活。劉海若的主治醫(yī)生凌鋒也強調(diào)，假如劉海若真的“腦死亡”，那么她也沒辦法。言下之意，劉海若從未“腦死亡”！究竟哪兒出了錯？
9月間，《南方周末》赫然整版《劉海若事件和腦死亡真相》，記者在詳實的調(diào)查之后發(fā)出了不同聲音，斷定“英國判死，中國救活”不成立。朋友把它推薦給我看的時候，我對我的這位同行欽佩不已。原來，國人在“腦死亡”的誤區(qū)里陷得太久太深！在這個誤區(qū)里，“劉海若”和“腦死亡”風馬牛不相及地鏈接了；恰恰由于這個鏈接，才使國人第一次大面積、深層次、那么真切地感受到“腦死亡”已經(jīng)超越醫(yī)學范疇，闖入我們的生活空間，也讓我有了探究死亡新標準的沖動。
古往今來認為，心臟停止跳動了，自主呼吸消失了，就是死亡�！澳X死亡”概念和標準的出現(xiàn)，意味著以腦組織或腦細胞全部死亡作為人的生命終結(jié)的標準，意味著“腦死亡”的人不論有無心跳都是死人，意味著“心臟永遠停止了跳動”不再是對死亡的經(jīng)典描述。很可能病人還在呼吸心跳的時候，醫(yī)生已經(jīng)寫好了他的“死亡證明”；很可能病人還在呼吸心跳的時候，醫(yī)生就停止了搶救；很可能病人還在呼吸心跳的時候，他的器官就被移植他人；很可能在向遺體告別的時候，遺體的心臟仍在跳動。
調(diào)動起社會的、道德的、倫理的、情感的方方面面的因素，國人能理解嗎？國人能接受嗎？國人贊成“腦死亡”立法嗎？
我學習我思考我采訪，卻常常把自己弄得既狼狽又沉悶，“腦死亡”話題很有趣，“腦死亡”沒有趣，同事們開玩笑說還在死人堆里爬呀？是的，中國的“腦死亡”啟蒙運動不算很成功，劉海若事件的炒作便是經(jīng)典的明證。對于“腦死亡”，公眾越來越模糊，越來越反感，似乎好多年的宣傳不但沒有起到推動作用，反而制造了很多混亂和阻力。當采訪中問到“腦死亡”何時能立法，專家大多表示“還很遙遠”。啟蒙運動花的時間太長，而且沒做好，先要糾正對“腦死亡”的種種誤解，然后才能學習新的知識；如果之前這方面只是一張白紙，那么只要專家給點新知識就夠了，而眼前，“腦死亡”啟蒙運動需要重新來過，糾正誤解就需要花上好幾年時間。
去年年底，有關專家向我透露中國“腦死亡”診斷標準已六易其稿。其實，“腦死亡”標準被醞釀的第一天起，就承載了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傳統(tǒng)，國人理解和接受，心理上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。
從沒有過這么艱難的寫作，心理上我同樣有一段路要走，想讓筆下的死亡和關于死亡的故事變得溫柔又明亮，是困難的。稿子一章章地出來，請朋友校，校著校著他的心情沉重起來，說自己好像經(jīng)歷了一次死亡。劉同事是成書之后的第一位讀者，那天上午頭發(fā)蓬亂地跑來說，人到中年讀一本社科書讀得夜半號啕，真是始料未及，你為什么不早點寫這本書？他想起他叔叔的死，叔叔的車禍之傷遠沒有劉海若那么嚴重，但心跳呼吸停止了便被認定是死亡了，當年6歲的劉同事分明看到叔叔眼角淌下的淚水！心先死，腦未死，叔叔的生命是被傳統(tǒng)的心死亡標準過早放棄了！逆之，腦先死，發(fā)生“腦死亡”了，而心未死，還在跳動，也是死了，所有的搶救行為都是愚蠢的徒勞的儀式性的和安慰性的，都是對親屬再次的情感傷害，國家每年流失的這類衛(wèi)生資源要達數(shù)億元。應該說，“腦死亡”概念和標準的提出，是對生命最大程度地負責任。
但我不認為不接受“腦死亡”的人就是無知的或落后的，“腦死亡”立法尊重生命自主權(quán)。只要對“腦死亡”還存有一點點的疑慮和恐懼，你就可以站到局外去觀察，然后再作決定，仍可選擇“心死亡”標準，或“心死亡”、“腦死亡”雙軌。
事實上，從本書動筆到出版的半年間，到今年兩會期間人大代表的“腦死亡”立法提案，再到不久前國內(nèi)首例“腦死亡”的宣布，社會也在文明的洗禮中更加開放更加寬容。日漸有力的支持聲呼吁公眾尊重科學，談論腦死亡當理直氣壯，不存在良心責備和道德譴責的問題；全社會認同了“腦死亡”，也就認同了一種科學理念，是件大好事。
我想，這就是這則“關于死亡新標準的公眾調(diào)查”(本書副題)的意義所在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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